第二十四章 相遇
正午时分，按照邱婵蛛的吩咐，陆石静静的蹲在门前的大树上，盯着街上过往的行人。
这些天下来，陆石发现无情国的街道与外界的普通城镇并无不同，白天市井热闹非凡，开店的、叫卖的，街上人来人往。其中，手编草筐、竹筐的匠人尤其多，且制品精巧独特，一看便是上乘之作，想必也是靠着这门技艺，才能与外界换取粮食回来。夜间同样大门紧闭，各自回屋休息。时常让陆石有回到江南水乡的错觉。
邱婵蛛不让他在人前现身，说无情国人的眼睛能看到外界之人身上不同的气。虽然国主与长老想必早就知道有外界之人入内，但为了不在普通国民间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勒令他白天一定要注意隐藏行踪。
陆石无聊的打了个呵欠。蹲了半天，除了看到一个孩童躲到街角随地小便之外，什么特别之事都没发生。
邱老太太也真是的，光说有什么不寻常的状况发生就立马通知她，这大白天的能有什么异事啊。若真有刺客偷袭，找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在睡梦中下手不是更合常理吗。
撑着不停打架的眼皮又等了半晌，陆石蹲的脚酸，干脆仰躺在树杈上，时不时拿余光瞟一下下方的情况。
太阳转眼就落下山去，天也渐渐暗了下来。
陆石一直觉得奇怪，无情国明明处于万丈悬崖的底端，唯一一条出路也造在暗无天日的石崖当中，怎么会有如此正常的昼夜交替？白天的太阳，夜晚的星星，都是如此真实的挂在天上，感觉就像是另一个独立的世界一般，享受着他们自己的日出与夕阳。
脑子里乱哄哄的想这些毫不相关的琐事，陆石翘着二郎腿，歪头看着街上的商铺小贩一个一个的收摊。
看样子今天是没什么收获了。
陆石撇撇嘴，吐掉嘴里衔着的树枝，起身跃下树杈准备回屋。
双脚堪堪站定，眼角余光骤然出现的一抹暗黑身影让他重新警惕起来。
闪身躲至粗壮的树干后面，陆石藏起身形，定定注视着从侧面隐秘小巷中悄悄靠近的神秘人。
那人身形纤细，全身被黑纱包裹，脸上也盖着面纱，徒留一双眼不时警惕地环顾四周。似是不常做这台下之事，来人虽自己为十分小心谨慎，但周身自带的不俗气场还是让陆石一眼就看到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人一身黑的装束，陆石就气不打一处来。曾经在大漠上也有这么个黑衣蒙面人，那颗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
不知暗中早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那人见并未引起周遭行人的注意，于是提着衣摆快速向邱婵蛛的住处走来。
陆石静静地看着那人抬脚进门，一闪身悄悄跟了过去。待其穿过大堂行至走廊，便突然上前伸手捂住口鼻将那人拖到了一旁的假山石后。
“说！谁派你来的！”
“唔！唔唔！……”
那人蓦地受到袭击，显然吓得不轻，不住挣扎拍打着捂住口鼻的大手。无奈力气远不及陆石，只得奋力发出无意义的闷喊声。
陆石见状稍稍松了钳制，让那人喘口气，一手将那人双臂扭至身后锁住，一手从背后环过那人颈项牢牢将人锁在身前，随即凑至耳旁压着声音说道：
“别妄想逃跑，快说！谁派你来的，到底想干什么！”
捂住口鼻的手一松，那人便大口大口呼吸着涌入肺部的空气。干咳了半晌，才渐渐缓过气来，慢慢转头，看向身后的陆石。
东海绵延几百万里，蕴含奇珍异宝无数，其中现世最为珍贵出名的便是几千里海域下流出的墨玉黑珍珠。此珍珠与普通的黑珍珠不同，乃是深海蚌母所产
。个头算不得太大，但圆润剔透，色泽晶莹，由内而外渐变透出墨般的玄黑，却又通体发亮，异彩非凡，比之天上的繁星璀璨毫不逊色。传说中蚌母千年才产一回珍珠，一次不过数粒，且每次下珠的地点都不一样，各自流散，不知所踪，绝非单单用价值连城就能形容的。
数年前，陆石曾有幸在蓬莱仙岛上见过一次。不知何种原因，那墨玉黑珍珠被当作双眼嵌在了一尊石像之中。一颗已属十分难得，竟是一次变得见两粒，不过稍稍多看了几眼，便感到仿佛要被它吸入漫步星辰的大海，目眩神往。
没想到此生竟还能再见一次……
陆石怔怔的看着眼前人的双眼，胶着的视线仿佛失去了自己的意识，怎么都无法从那双眸子上挪开。
太美了……灿若繁星，暗若幽冥，漆黑如墨，雪白如宣。如此矛盾的语句为何能这样完美的出现在一双眼眸之上。
少年呆呆的望着，看着那双绝美的眸子中，冰冷。错愕。震惊。愤怒、仇恨等各种复杂的情绪一一划过。
趁着陆石怔愣间，那人抬起手肘狠狠向后撞去。胸口吃痛，陆石不自觉松了双手，那人随即一个转身，逃离了少年的禁锢。
一招得手，那人却并未转身逃跑。陆石疑惑的看着数米外那黑衣人充满恨意的眼神，
哇，不至于吧，不过是刚刚小小偷袭了一下，不痛不痒的，怎么总感觉那人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了……
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胸口，陆石不禁打了个寒颤，喘息间，自口中呼出的气体竟隐隐转变成白色的雾气。
不是错觉！
看着周遭的植物假山石渐渐蒙上一层冰霜，陆石心下一凛。方才本以为只是那人身上的气场太过寒冷压人，没想到竟然真的将周遭变成了严寒天气。
对了，敢打邱婵蛛性命的主意，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陆石不敢大意，紧紧盯着那人的动向。
对峙间，漆黑如墨的眸子寒光一闪，玄色褪去，瞳孔转瞬间变为灰白。
少年提气躬膝，屏息凝神，在数根冰柱从四面八方袭来时奋力一跃，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冰柱在大力碰撞下互相击得粉碎，陆石单脚点地，旋身落于一旁，还未待完全转过身来，就被扑面而来的巨大压力迫的本能的向下一闪。头顶一根冰箭擦着后脑直直飞过，脑后一凉，一簇被寒刃割断的发丝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真是没完没了！
陆石眉头紧皱，被这接二连三袭来的致命杀招困得喘不过气来。不大的廊亭被这黑衣人的寒气围得密不透风，根本无处可逃。每当闪过一次袭击，又立马从其他方向紧接着刺过来。本想极力突围，直击那黑衣人面门，没想到竟早有坚硬无比的冰墙在等着他，根本进不了身。
这是要活活困死他的节奏吗，这个邱老太太，关键时刻跑哪儿去了！自家院子都快打穿了还没反应！
见陆石疲于防守，脚步渐渐迟缓下来，黑衣人双目大张，一根无比巨大的冰柱子空中急袭而下。陆石翻身欲躲，却发现双腿被钉在地上怎么都动不了。低头望去，地上竟不知何时结出冰枷，从脚至膝盖全被牢牢地冻在地上。
冰柱转瞬及至，眼看便要将少年自头顶劈成两半。
陆石双目紧闭，感受着头顶冰柱破空而来的呼啸声。危急存亡间，将全身内里急速关注在双手四指，虚空画盘，在冰柱及顶的一瞬间将气盘全力打出。
以柔克刚，以指化剑。
旋转的内力气流猛然爆开，将巨大的冰柱击得粉碎，冰渣四散而落。
强烈的反震力下，陆石胸中剧痛，“哇”的一下喷出一口鲜血。
糟了，这下内伤受的不轻，若是再来这么一次，可真没把握能化险为夷了。
陆石心下慌乱，面上愈发不动声色，静静的看着冰墙后黑衣人模糊的面容，暗暗思忖着脱身之法。
见此击未中，黑衣人显然也有些意外，但仅仅是一瞬，变回正常的瞳孔复又更加灰白。
黑衣人缓缓抬起双臂，强大的气压下面前的冰墙应声而碎，化为冰雕的假山石与树木也都在黑衣人走过的身后一一碎成了粉末。
陆石紧张的看着一步一步缓缓走来的黑衣人，口中的鲜血顺着下巴一滴一滴落在前襟上，晕成妖艳的花。
抬指间，掌心上气流急速旋转，瞬间凝结成一个晶莹剔透的冰球，只待轻轻一挥，便能将少年的脑袋砸成肉酱。
陆石心下苦笑。
现在可没有心情玩打雪仗啊……
双目紧闭，又迅速睁开，榨尽胸中最后一丝气力，朝着黑衣人身后大声喊道：
“邱姨！！！！！！！！！”
冰球脱手而出，朝着少年面部快速飞去。陆石闭上双眼，等待着脑浆崩裂的死亡瞬间。
咦？
诶？？？？
预料中的痛感并未来临，陆石偷偷将眼睁开一条缝，小心翼翼的瞄着周遭的情况。
袭来的冰球被一片柔韧的黑丝网挡在了外面，不过停留在眼前三寸之处，便要与他的脑门撞个正着。
陆石抬手摸了摸还好好挂在脖子上的脑袋，后怕的按了按狂跳的心脏。
哎哟我的妈呀！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吓死我了真吓死我了……
网中的冰球被金陵蚕丝迅速地融为斎粉，另一头，邱婵蛛顺着黑丝飞了过来，轻轻落在陆石面前。
“呜呜……邱、邱姨，你是仙女……”
脚下一个踉跄，邱婵蛛好笑的看了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少年。
仙女，也真亏得这傻小子喊得出口……
闪身避过陆石沾着鼻涕求安慰的手，邱婵蛛伸出食指挑了挑少年染血的下巴。
“现在知道你邱姨的好啦，以后乖乖听话，多孝敬这点儿，不会让你吃亏的。”
金陵蚕丝一个回旋，削碎了脚下的寒冰。双腿骤然脱困，气血不畅，少年身子一歪，重重跌在了地上。
“哎哟！”
捂着摔疼的屁股，陆石委屈的坐在地上，独自揉着僵硬的膝盖。
“早说会来这么厉害的人，也让我提前做些准备嘛，何至于会被打的这么惨……”
无视掉身后碎碎念的呢喃声，邱婵蛛转身对着黑衣人笑道：
“哟，主上驾临寒舍，知会一声，臣下自当出门远迎，怎么到学了那帮老东西，背地里入我家门，还出手伤我小石头，这于理不合吧。主上，是否该给臣下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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