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西游大侠传 > 第16章 《》十五、梦斩泾河神魂游阎王城

第16章 《》十五、梦斩泾河神魂游阎王城


却说贞观帝与魏征在便殿对弈,一递一着,摆开阵势,正合《烂柯经》云:

        博弈之道,贵乎严谨。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在角,此棋家之

        常法。法曰:宁输一子,不失一先。击左则视右,攻后则赡前。有先

        而后,有后而先。两生勿断,皆活勿连。阔不可太疏,密不可太促。与

        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之而取胜;与其无事而独行,不若固之而自补。

        彼众我寡,先谋其生;我众彼寡,务张其势。善胜者不争,善阵者不战;

        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夫棋始以正合,终以奇胜。凡敌无事而自补

        者,有侵绝之意;弃小而不救者,有图大之心。随手而下者,无谋之人;

        不思而应者,取败之道。《诗》云:惴惴小心,如临于谷。此之谓也。

        诗曰:

        棋盘为地子为天,色按阴阳造化全。

        下到玄微通变处,笑夸当日烂柯仙。

        君臣两个对弈此棋,正下到午时三刻,一盘残局未终,魏征忽然踏伏在案边,鼾鼾盹睡。唐王笑曰:“贤卿真是匡扶社稷之心劳,创立江山之力倦,所以不觉盹睡。”贞观帝任他睡着,更不呼唤。不多时,魏征醒来,俯伏在地道:“臣该万死!臣该万死!却才晕困,不知所为,望陛下赦臣慢君之罪。”唐王道:“卿有何慢君之罪?且起来,拂退残棋,与卿从新更着。”魏征谢了恩,净了棋面,与贞观帝重开局面。正下得热闹处,只听宫门外大呼小叫,原来是秦叔宝、徐茂公等要向玉帝报告异事。唐王便宣他们进来,道:“有何异事?”叔宝、茂公道:“千步廊南,十字街头,云端里落下一条两丈多长的金色大鲤,头与身子已被利刃砍开,血淋淋的,围了好多人看。我二人看到后,就要使人抬来,忽然一个大旋风刮来,众人四散躲开,等旋风过去,再去看时,早不见了那条金色鲤鱼,只有一滩血还在那里,却有一个穿着八卦大衣的白胡子老先生,去到那里跪下大哭不止。”唐王道:“这金色鲤跟这先生有何关系?”秦叔宝道:“臣等没问。”唐王道:“你两个快把那先生请来!”叔宝、茂公奉旨而去。唐王谓魏征道:“是何征兆?”魏征叩头道:“并无什么征兆,是臣才一梦斩的泾河水神,那条大鲤是河神的原身。”唐王闻言,大惊道:“贤卿盹睡之时,又不曾见动身动手,又无刀剑,若何却斩此神?”魏征奏道:“主公,臣的

        身在君前,梦离陛下。身在君前对残局,合眼朦胧;梦离陛下乘端

        云,出神抖擞。那河神,在剐神台,被天兵将绑缚其中。是臣道:‘你

        犯天条,合当死罪,我奉天命,斩汝残生’。神闻冷笑,臣抖精神。神

        闻冷笑,仰头挺胸甘受死;臣抖精神,撩衣进步举霜锋。咯嚓一声刀过

        处,神头因此落虚空。”

        贞观帝闻言,问道:“为何落下整条鲤鱼?”魏征道:“本该身首异处,是我念他临危不惧,有意留他全身,天兵只好松了绳索,推了下来。这鲤鱼也有近千年的道行,做了泾河水神,和他也算是同乡罢,只不知为何犯了天条?”世民道:“为何一阵旋风就不见了金鲤尸首?”魏征道:“是亲朋好友给他收了尸。”唐王还要问话,叔宝、茂公回转道:“哭金鲤的先生早已离去。听看客说,他把道袍脱下,把血块都捧入袍内,包了去。”唐王道:“这先生没说什么?”叔宝道:“臣等不知。”唐王站起道:“好了,三位爱卿请回罢,朕有些困乏了。”说着,回宫而去,魏征等也回府不题。

        这贞观帝回到后宫,心中只是忧闷,想那梦中之人,原来是泾河水神。自大唐开国,到今已有二十多载,这长安城方圆年年风调雨顺,应是此神的功劳,我没能救下他,真是无用之帝。自思自责多时,渐觉神魂倦怠,身体不安。当夜二更时分,只听得宫门外有冷笑之声,唐王愈加惊恐。正朦胧睡间,又见那满身是血的白衣秀士,来到他的跟前,冷笑两声道:“好个唐王,我念你是个君子,才来求你。你满口许喏救我,怎么天明时反宣人曹官来斩我?你可知我为何犯了天条?就是为了你这个反复小人!你可知长安为何大旱?就是因你乱箭射死了手足兄弟!你四跪求雨,玉帝并不给你情面,我念一城百姓无辜,向水师假传圣旨,下了一天大雨,不但救了一城百姓,也承全了你的美名。说救我,为何不救?你这个小人!你出来,你出来!我与你到阎君处折辩折辩!”他扯住唐王,再三嚷叫。唐王箝口难言,只挣得汗流遍体,陪他的后妃,慌忙把他叫醒,给他饮茶擦身,那河神阴魂径奔地狱告状不题。

        却说李世民被后妃叫醒后,只叫“有鬼,有鬼!”慌得那三宫皇后,六院嫔妃,与近侍太监,战兢兢一夜无眠。不觉五更三点,那满朝文武多官,都在大殿门外候朝,等到天明,犹不见临朝,唬得一个个惊俱踌躇。及日上三竿,方有旨意出来道:“朕心不快,众官免朝,只留徐世勣见驾。”徐丞相来到后宫,跪见唐王道:“我主,哪里不适?”唐王强打精神坐起,示意徐世勣坐在他的身边,道:“徐爱卿,你昨□□上,叫朕跘住魏征,方可救得水神。昨儿上午朕与魏征对弈时,谁知他趴下困盹了一会,不忍叫他,却铸成了大错。”徐世勣道:“是魏丞相睡时斩了河神?”唐王道:“爱卿所言甚是。”徐丞相道:“这两天满长安都在议论天上掉下一条金鲤,那就是被刑的河神了!”唐王道:“朕已言救他,却没救得,他这被斩,不是朕的错?”徐世勣道:“这事万岁也不要太自责,即犯了天条,合该他死。”唐王道:“你可知河神为何犯下天条?”徐丞相道:“臣不知。”唐王道:“这神是泾河水神,掌管长安方圆水系。我为一城百姓四次求雨,都难动玉帝之心,是这泾河神假传玉帝圣旨,命水师给咱长安城下了一场透雨,才遭了玉帝刀刑,朕能不自责吗?我虽为堂堂一国之君,却不如一方水神。”说罢,竟流下泪来。徐丞相道:“可有补救之方?”唐王含泪道:“听秦叔宝讲,后有道士跪哭金鲤水神。”徐丞相道:“有人仿佛说是袁天监的叔父袁守诚,用八卦衣包走了金鲤血。”唐王道:“朕也想到是他。这你知道,朕曾三次请他为官,他都薄了朕的面子,朕曾在众大臣面前,说今生不再见这个人。”徐丞相道:“他都百十岁了,给他治什么气!”唐王道:“朕知他是异人,并不怪他。朕今叫你来,就是叫爱卿去求求他,由他在泾河岸上做个大道场,先安葬了河神再说。”徐丞相道:“哪有尸首可葬?”世民帝道:“他既包走血块,必知尸首在哪!场面要大,道士要多,一切费用都来后宫支取。”徐丞相道:“这河神既然有功于长安,何不以皇帝的名誉公祭呢?”唐王苦笑一声道:“徐爱卿呀!你怎犯了傻,这河神是玉帝下旨斩的,能以皇帝之名公祭吗?再说,他又是魏征所斩,君臣同去祭奠,等于自己在打自己的脸。”只说得徐世勣只是干笑:“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唐王又道:“你再讨讨那老道的口,这河神可有还生的妙方?这事就拜托爱卿了。”徐丞相满口应着,辞了贞观帝,去寻袁守诚不题。

        且说这贞观帝李世民,一连几天不能上朝,众官忧惶,都正要撞门见驾问安。只见太后有旨,再诏医官入宫用药,众人在朝门等候讨信。少时,医官出来,众问何疾,医官道:“皇上脉气不正,虚而又数,狂言见鬼,又诊得十动一代,五脏无气,恐不讳只在七日之内矣。”众官闻言,大惊失色。正仓皇间,又听得太后有旨宣徐茂公、护国公、尉迟公见驾。三公奉旨,急入到分宫楼下,拜毕,唐王正色强颜道:“贤卿,寡人十九岁领兵,南征北伐,东挡西除,苦历数载,更不曾见半点邪祟,今日却反见鬼!”尉迟公道:“创立江山,杀人无数,何怕鬼乎?”唐王道:“卿是不信,朕在寢宫门外,入夜就抛砖弄瓦,鬼魅呼号,就如战场上的千军万马一般,着然难处。白日犹可,昏夜难禁。”护国公秦叔宝道:“陛下宽心,今晚臣与敬德把守宫门,看有什么鬼祟?”唐王准奏,三公谢恩而出。又召丞相徐世勣。世勣急忙进宫见驾,唐王道:“朕吩咐你的事可办妥了?”世勣道:“基本办妥,明天是六月初六,袁守诚将领着一千名道士,在泾河西岸,大开道场三天,为泾河水神送行。届时,可能还有长安百姓前去吊唁。初时,袁守城向侄子天罡借银千两,哪里能够?臣便告诉他,皇帝知你做善事,要拿出一万两银钱助你,那老道慌忙谢恩不止。”贞观帝道:“这泾河水神只与我理论半夜便离了去,这几天晚上又有好多鬼怪闹上宫来,恐寡人难禁这些鬼怪闹嚷,生前能助水神大殡,已心安矣!爱卿明日穿上便服,就去替朕祭奠河神,不必来朝。”徐世勣便谢恩离去不题。

        当日天晚,秦叔宝和尉迟敬德两个介胄整齐,执金钺斧,在宫门外把守。好将军,你看他怎生打扮:

        头戴金盔光烁烁,身披铠甲龙鳞。护心宝镜幌祥云,狮蛮收紧扣,

        绣带彩霞新。这一个凤眼朝天星斗怕,那一个环睛映电月光浮。他本是

        英雄豪杰旧勋臣,只落得千年称户尉,万古作门神。

        二将军侍立门旁,一夜天晚,更不曾见一点邪祟。是夜,唐王在宫,安寝无事,晓来宣二将军,赏劳道:“朕自得疾,几日不能得睡,今夜仗二将军威势甚安。卿且请出安息安息,待晚间再一护卫。”二将军谢恩而出。遂此二三夜把守俱安,只是御缮减损,病转觉重。唐王又不忍二将军辛苦,又宣叔宝、敬德与杜、房诸公入宫,吩咐道:“这两日朕虽得安,却只难为秦、胡二将军辛苦。朕欲召巧手丹青,传二将军真容,贴于门上,免得劳他,如何?”众臣即依旨,选两个会写真的,着胡秦二公依前披挂,照样画了,贴在门上,夜间也即无事。

        如此二三日,又听得后宫门乒乓乒乓,砖瓦乱响,晓来急宣众臣曰:“连日前门幸喜无事,今夜后门又响,却不又惊杀寡人也!”茂功进前奏道:“前门不安,是敬德、叔宝护卫;后门不安,着魏征护卫。”唐王准奏,又宣魏征今夜把守后门。魏征领旨,当夜结束整齐,提着那诛邪的宝剑,侍立在后宅门前,真个的好英雄也?他怎生打扮:

        熟绡青巾抹额,锦袍玉带垂腰,兜风氅袖采霜飘,压赛垒荼神貌。

        脚踏乌靴坐折,手持利刃凶骁。圆睁两眼四边瞧,哪个邪祟敢到?

        一夜通明,也无鬼魅。虽是前后门无事,只是身体渐重。

        一日,太后又传旨,召众臣商议殡殓后事。唐王又宣徐茂公,吩咐国家大事,叮嘱仿刘蜀主托孤之意。言毕,沐浴更衣,待时而已。旁闪魏征,手扯龙衣,奏道:“陛下宽心,臣有一事,管保陛下长生。”唐王道:“病势已入膏肓,命将危矣,如何保得?”魏征道:“臣有书一封,进与陛下,捎去到冥司,付丰都判官崔珏。”唐王道:“崔珏是谁?”魏征道:“崔珏乃是太上先皇驾前之臣,先绶兹州令,后升礼部侍郎。在日与臣相知甚厚。他如今已死,现在阴司做掌生死文簿的丰都判官,梦中常与臣相会。此去若将此书付与他,他念陛下圣明,又念微臣薄分,必然放陛下回来,管教魂魄还阳世,定起龙颜转帝都。”唐王闻言,接在手中,笼入袖里,便又遗托些后事与魏征,以防万一。是夜子时正二刻,遂瞑目而崩。那三宫六院、皇后嫔妃、侍长储君及两班文武,俱举哀戴孝,又在白虎殿上,停着梓宫不题。

        却说大唐贞观帝李世民渺渺茫茫,魂灵径出五凤楼前,只见那御林军马,请大驾出朝采猎。世民欣然从之,缥缈而去。正行时,人马俱无,独自个散步荒郊草野之间,正惊惶难寻道路,只见那一边有一人高声大叫道:“大唐皇帝,往这里来!”唐王闻言,抬头观看,只见那人:

        头顶乌纱,腰围犀角。头顶乌纱飘软带,腰围犀角显金厢。手擎牙

        笏凝祥霭,身着罗袍隐瑞光。脚踏一双粉底靴,登云促雾;怀揣一本生

        死簿,注定存亡。鬓发蓬松飘耳上,胡须飞舞绕腮旁。昔日曾为唐国相,

        如今掌案侍阎王。

        唐王行到那边,只见他跪拜路旁,口称:“陛下,赦臣失误远迎之罪!”李世民道:“你是何人?因甚事前来接拜?”那人道:“一会到森罗殿,有两事要陛下对案。”世民道:“哪两事?”那人道:“一是陛下的哥哥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告你杀储夺位;二是泾河水神告你许救反诛。第一殿秦广王即差鬼使催唤陛下,要三曹对案。臣已知之,故来此间候接,告之催唤之故。现在陛下要想好堂上对辩之词方妙。”世民慌了,又道:“你姓甚名谁,是何官职?”那人道:“微臣存日,在阳曹侍先君驾前,为兹州令,后拜礼部侍郎,姓崔名珏,今在阴司得受丰都掌案判官。”唐王大喜,近前来御手忙搀道:“先生远劳。朕驾前魏征有书一封,正寄与先生,却好相遇。”判官谢恩,问书在何处,世民即向袖中取出递与崔珏。崔珏接了,拆封而看,其书曰:

        辱爱弟魏征,顿首书拜大都案契弟崔老先生台下:忆昔交游,音容如在,倏尔数载,不闻清教。常只是遇节令设蔬品奉祭,未卜享否?又承不弃,梦中临示,始知我兄长大人高迁。奈何阴阳两隔,天各一方,不能面觌。今因我贞观帝倏然而故,料是对案三曹,必然得与兄长相会。万祈俯念生月交情,方便一二,放我陛下回阳,殊为爱也。容再修谢。

        不尽。

        那崔判官看了书,满心欢喜道:“蒙他看顾臣的子孙。陛下宽心,微臣管送陛下还阳,重登玉阙。”世民称谢了。

        二人正说间,只见那边有一对青衣童子,各执阴幡,高叫道:“阎王有请,有请。”唐王遂与崔判官并二童子举步前进。忽见一座城,城门上挂着一面大牌,上写着“幽冥阴朝鬼门关”七个大金字。那二青衣将幢幡摇动,引贞观帝径入城中,顺街而走。只见那街旁边有先父李渊、先兄建成、故弟元吉怒目站定,就听元吉先大叫道:“世民来了!世民来了!”李世民就要上前和父皇相见,那建成、元吉先一步奔来,要揪打索命。世民躲闪不及,被他二人扯住,道:“我告了你十年,今日可入鬼府了,我等冤账就可慢慢地算了。”说着,就往后山拉拽,幸有崔判官唤几个青面獠牙鬼使,喝退建成、元吉,世民方跪下与李渊相见了。李渊道:“你来了,咱大唐江山谁来支撑?起来罢。”世民道:“建成、元吉索命,不来不行。”李渊道:“崔爱卿呀!想法把世民送回去罢。”又转向刚站起的世民道:“我本恨你,想想你也不易,我就原凉了你。他两个有我来继续劝阻,你还回去罢。记住,万要勤勉,兢兢治理发扬我大唐。”世民连连点头。崔珏便领世民继续往前走,行不数里,见一座碧瓦楼台,真个状丽,但见:

        飘飘万迭彩霞堆,隐隐千条红雾现。

        耿耿檐飞怪兽头,辉辉瓦迭鸳鸯片。

        门钻几路赤金钉,槛设一横白玉段。

        窗牖近光放晓烟,帘栊幌亮穿红电。

        楼台高耸接青霄,廊庑平排连宝院。

        兽鼎香云袭御衣,绛纱灯火明宫扇。

        左边猛烈摆牛头,右下峥嵘罗马面。

        接亡送鬼转金牌,引魄招魂垂素练。

        唤作阴司总会门,下方阎老森罗殿。

        世民正在外面观看,只见那壁厢环现叮当,仙香奇异,外有两对提烛,后面却是当值接引官朱太尉而至,道:“请唐王上殿。十殿阎王在里等候。”说着和崔判一起把李世民迎了上去。

        李世民看时,十王一字排开坐在那里。他们是:秦广王、初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阎罗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转轮王。世民站在森罗殿门口,不敢前行,十王道:“陛下是阳间人王,我等是阴间鬼王,份所当然,何须过让?”世民道:“朕得罪麾下,岂敢论阴阳人鬼之道?”说着走上前,便与阎王们施礼,十王也都拱手还礼道:“请坐,那边请坐!”世民本也在阳间当贯了王,也有些走的累,就顺腿往殿东边走了几步,坐在了设有茶几的太师椅上。秦广王谓世民道:“先时,你的哥哥和弟弟连年吿你行凶夺位,是我等压着未报,那太子李建成说我们‘居其位,而不谋其政’,我们才奏到玉帝那里,玉帝便罚了你的帝都一百天旱灾,一示警吿。罚期未至,泾河神又枉法提前布雨,犯了天条,当诛于帝都上空。可你言能救他一命,后又不救,他那魂魄眼放凶光,也来这里告你,不得不叫来对证庭审。阴庭念你是个有作为之君,不便叫他们与你对质。那金鲤水神虽犯天条,可他有功于一城黎民,君不见,泾河岸上,成千上万的黎民在为他殡葬。许救而反杀之,何也?”世民听完这话,吓得一字也说不出来。崔判官小声道:“唐王,秦王问你呢?”世民只好道:“我是想救泾河水神,只是这人曹官魏征在我跟前困盹一会,我哪里知道他不用刀也能行刑呢?”说得十王都哈哈大笑起来,阎王道:“真是人王,你哪里知道鬼神之事呢!”世民道:“我情愿用我之命换河神之命。”秦广王道:“用不着你的命换,我们阴间也缺贤人,地藏王已把金鲤安排到地藏宫作理贤官去了。你既有救他之心,我们十王也不再难为你,你这就可回转阳间了。”宋帝王道:“唐王呀,将来我们或许是同行,地藏王已许我四百年后,托转人间去当几十年人王,我要和你比一比帝绩。”卞城王道:“对!看唐王的帝寿还有多久?”言毕,即命叫取,崔判官急转司房,将天下万国国王天禄总簿,先逐一检阅,只见“大明洲之东胜神州之大唐国年号贞观庙号太宗皇帝李世民注定贞观一十三年一十二月一十三日戌时尽”字样,崔判官吃了一惊,算算唐王的阳寿只有几个月,急取浓墨大笔,将前边的“一”字上边添了一横,忙将簿子拿到殿前呈上。十王看时,见李世民名下注定二十三年,就问道:“陛下登基多少年了?”世民道:“我即位,今一十三年了。”阎王道:“陛下宽心勿虑,还有十年阳寿。”世民闻言,忙站起躬身相谢,随问道:“众位贤王,我宫中可安否?”平等王看了看簿子道:“俱安!但恐御妹寿似不永长。”世民再拜启谢:“我回阳世,无物可酬,惟答瓜果而已。”十王喜道:“我处颇有东瓜、西瓜、北瓜,只少南瓜。”世民道:“我回去,即送来。”十阎王差崔判官、朱太尉送李世民还魂。世民便别了十王,跟着崔、朱二鬼官,离了森罗殿。

        那太尉执一首引魂幡,在前引路,崔判官随后保着,径出幽司。世民举目而看,不是旧路,问判官曰:“此路差矣!”判官道:“不差,阴司里是这般,有去路,无回路,就请陛下游玩地府一番罢!”太宗只得随他两个引路前来,径行数里,忽见一座高山,阴云垂地,黑雾迷空。李世民道:“崔先生,那厢是什么山?”判官道:“乃幽冥背阴山。”世民悚惧道:“朕如何去得?”判官道:“陛下宽心,有臣等引领。”李世民战战惊惊,相随二人,上得山岩,抬头观看,只见:

        形多凸凹,势更崎岖。峻如蜀岭,高似庐岩。非阳世之名山,实阴

        司之险地。荆棘丛丛藏鬼怪,石崖磷磷隐邪魔。耳畔不闻兽鸟噪,眼前

        惟见鬼妖行。阴风飒飒,黑雾漫漫。阴风飒飒,是神兵口内哨来烟;黑

        雾漫谩,是鬼祟暗中喷出气。一望高低无景色,相看左右尽猖亡。那里

        山也有,峰也有,岭也有,洞也有,涧也有;只是山不生草,峰不插天,

        岭不行客,洞不纳云,涧不流水。岸前皆魍魉,岭下尽妖魔。洞中收野

        鬼,涧底隐邪魂。山前山后,牛头马面乱喧呼;半掩半藏,饿鬼穷魂时

        对泣。催命的判官,急急忙忙传信票;追魂的太尉,吆吆喝喝趱公文。

        急脚子旋风滚滚,勾司人黑雾纷纷。

        世民全靠着判官保护,过了阴山。往前行走,又历了许多衙门,一处处倶是悲声震耳,恶怪惊心。世民道:“此又是何处?”判官道:“此是阴山背后一十八层地狱。”世民道:“是哪十八层?”判官道:“你听我说:

        吊筋狱、幽枉狱、火坑狱,寂寂寥寥,烦烦恼恼,尽皆是生前作下

        千般恶,死后通来受罪名;丰都狱、拔舌狱、剥皮狱,哭哭啼啼,凄凄

        惨惨,只因不忠不孝伤天理,佛口蛇心堕此门;磨捱狱、碓捣狱、车崩

        狱,皮开肉绽,抹嘴咨牙,乃是满心昧已不公道,巧语花言暗损人;寒

        冰狱、脱壳狱、抽肠狱,垢面蓬头,愁眉皱眼,都是大斗小秤欺痴蠢,

        致使灾屯累自身;油锅狱、黑暗狱、刀山狱,战战惊惊,悲悲切切,皆

        因□□欺良善,藏头缩颈苦伶仃;血池狱、阿鼻狱、秤杆狱,脱皮露骨,

        折臂断筋,也只为谋财害命,宰畜屠生,随落千年难解释,沉沦永世不

        翻身。一个个紧缚牢拴,绳缠索绑,差些赤发鬼、黑脸鬼,□□短剑;

        牛头鬼、马面鬼,铁简铜锤。只打得皱眉苦面血淋淋,叫地叫天无救应。

        正是人生却莫把心欺,神鬼昭彰放过谁?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

        来迟。”

        世民听说,心中惊惨。进前又走不多时,见一伙鬼卒,各执幢幡,路旁跪下道:“桥梁使者来接。”判官喝令起去,上前引着世民从金桥过去。世民又见那一边有一座银桥,桥上行几个忠孝贤良之辈,公平正大之人,也有幢幡接引。那壁厢又有一桥,寒风滚滚,血浪滔滔,号泣之声不绝。世民问道:“那座桥是何名色?”判官道:“陛下,那叫做奈何桥。”世民道:“都无可奈何了?”判官笑道:“那桥上都是些:

        奔流浩浩之水,险峻窄窄之路。俨如匹练搭长江,却似火坑浮上界。

        阴气逼人寒透骨,腥风扑鼻味钻心。波翻浪滚,往来并没渡人船;赤脚

        蓬头,出入尽皆作孽鬼。桥长数里,阔只三拃,高有百尺,深却千重。

        上无扶手栏杆,下有抢人恶怪。枷杻缠身,打上奈何险路。你看那桥边

        神将甚凶顽,河内孽魂真苦恼。桠杈树上,挂的是青红黄紫色丝衣;壁

        斗崖前,蹲的是毀骂公婆淫泼妇。铜蛇铁狗任争餐,永堕奈河无出路。

        诗曰:

        时闻鬼哭与怪号,血水浑波万丈高。

        无数牛头并马面,狰狞把守奈何桥。”

        正说间,那几个桥梁使者,早已回去了。世民心又惊惶,点头暗叹,默默悲伤,相随着判官、太尉,早过了奈何恶水。

        前又到枉死城,只听得哄哄人嚷,分明说:“李世民来了!李世民来了!”贞观帝听叫,心惊胆战。见一伙拖腰折臂、有足无头的鬼魅,上前拦住,都叫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慌得那世民藏藏躲躲,只叫:“崔先生救我!崔先生救我!”判官道:“陛下,那些人都是那六十四处烟尘、七十二处草寇,众王子、众头目的鬼魂;尽是枉死的冤孽,无收无管,不得超生,又无钱钞盘缠;都是孤寒饿鬼。陛下得些钱钞与他,使他们超度,也是阴功一件。”世民道:“寡人空身到此,就是想做好事,却哪里得些钱钞?”判官道:“陛下,阳间有一人,金银若干,在我这阴司里寄放。陛下可出名立一约,小判可作保,且借他一库,给散这些饿鬼,便不堵路号叫。”世民问曰:“此人是谁?”判官道:“他是河南开封府人氏,姓相名良,他有两库金银在此。陛下若借用过他的,到阳间还他便了。”世民甚喜,情愿出名借用,遂立了文书与判官,借他金银一库,着太尉尽行给散。判官复吩咐道:“这些金银,汝等可均生用度,都记着大唐皇帝的功德。他还要到阳间做一个水陆大会,度汝等超生,若何?”众鬼闻言,得了金银,俱唯唯称谢。都让了一条路。判官令太尉摇动引魂幡,领太宗出离了枉死城中,奔上平阳大路,飘飘荡荡而去。毕竟不知从哪条路回阳,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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