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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来白骨无人收 6


  乘着夜色离开丰县后,薛湘灵直往沛县而去,在沛县郊外荒僻处脱下裹在身上的斗篷,划了火柴将其烧毁。如今正值三伏天,酷热烈暑下穿着斗篷是生怕无人注目,但在夜里将自己裹成一团黑,倒是方便行事。而后她又从地上沾了泥土,将自己抹得灰头土脸的,像个最平凡不过的流民村姑。自打她出了薛城之后,一直用这样的办法掩饰自己的相貌。她一向爱洁,先前自负本事,不愿将脏泥污土往脸上抹,只用斗笠遮挡一下眉眼,直到被魏建章看破踪迹和形貌,才不得不慎重起来。

  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夺下两县的革命军终于引来了秦系的注意,但实际调往沛县镇守的兵力并不多,一来江州军主力聚集于薛城之外,不能轻易分出兵力;二来几个县城间的战乱在秦系看来不过是小打小闹,随时可以收复。如此轻敌,正好给了革命军可乘之机。

  夜色掩映之下,眼力再好的兵士也看不到一条人影翻过城墙,掠过城中。不经意间,似乎有一道细微的凉风蹭过脸颊,但这若有似无的清凉并没有让昏昏欲睡的士卒们更清醒几分。

  虽然革命军风驰电掣般占领了丰县,但得益于电话和电报的便捷,丰县八名官员一夜间暴毙的消息仍是被传到彭城政府,又从彭城传到了沛县。由此,现下的沛县城防或许不够严谨,但长官们身边的警卫安保倒是做足了十分,堪比北上竞选大总统的八省总督秦安邦。

  既然消息已散布出去,丰县的事自然可一而不可再,薛湘灵自觉没有愚笨至此,还会去吃力不讨好地对付那些个官员。

  沛县军营比起薛城外驻扎的江州军来,简直是云泥之别,更何况此时官员们杯弓蛇影,调遣兵将将自己的宅邸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住,大有不让一只苍蝇飞进去的势头。是以她轻松无比地窜进了营地内,连向军官营房看一眼的念头也没有,径自向军火库而去。

  倒并非她熟悉沛县军营,而是她身具灵力,除了五感比常人敏锐百倍之外,还多了“第六感”——以自己为中心,方圆近千米之内的物质都能被她的神识感知到,距离越远,感知越是模糊。

  装备是军队的重中之重,没有装备的军队就像被拔了利爪与獠牙的野兽,再凶猛也拼不过刀枪,所以这军火库墙壁建得极厚,四面不通风,只有前后两个门可供出入。门锁钥匙唯独团长和参谋长才能持有。平日里这军火库设了一个排轮流守卫,但如今兵士又要守城墙,又要在县里巡防,还得护卫长官,军火库的守备自然松懈了下来,只留了一个班十来人轮值。

  夏日的破晓来得格外早,经历了一夜的谈判与奔波,不知不觉朝阳已渐渐浮上了地平线,薛湘灵冲军火库的方向遥遥看了一眼,透过浓密的树叶枝桠,隐隐约约可望见厚重如龟壳的方体建筑。趁着日光尚未将暗色全然驱散,她迅速掠出了军营驻地,待来夜再行事。

  现在的她几乎无须睡眠,也不会轻易疲惫,只要稍加打坐冥想,理息调气便能恢复精神。但自从薛城而出,她东奔西走、躲躲藏藏,还必须时时刻刻保持警醒,铁打的人也会感觉倦怠,只是眼下绝非休息的时候,这小县城里的民众大多相互认识,她一个生面孔在这当口露面,想不引人怀疑都难。于是,她只能躲在荒废的宅子里,与蛇虫鼠蚁为伴。还能苦中作乐的是,这荒宅阴冷潮湿,倒也是一个避暑胜地。

  白日长得可怕,她在百无聊赖间终于等来了夜色降临,抖擞了精神,再度潜入军营之中。

  从昨夜都今夜,她渐渐观察出了规律,这军火库每次由四个人守卫,每六小时换一次防。在没轮到值守时,这些守卫还要在县城里巡视。相比起巡街,值守军火库倒成了他们放松瞌睡的时机,毕竟按常理来说,即使有敌贼入侵,也会被军火库的铜墙铁壁拒之门外。

  凌晨三点多,这一批守卫已值守时间过半,各个靠着墙壁入梦深沉,有些个甚至响亮地打着呼噜。虽然自忖即使入了门也不会吵醒他们,但谨慎起见,她还是先将四个守卫打晕,才用灵力打开沉重的铁锁,大摇大摆地走进军火库。

  秦系财大气粗,这一个小县城的军火库里,小至□□、地雷、手榴弹,大至□□、机枪、迫击炮,虽说款式比较老旧,重型武器的数量也不多,但也算应有尽有,叫她惊讶不已。或许是为迎敌革命军,从城里紧急调来的罢。

  先前她暗中观察倪季同与杨明二人,其治下的革命军军纪严明,令行禁止,破城后也尽量不扰民、不破坏工农业生产,倒比这几个县张狂散漫、贪生怕死的军阀政府好上百倍。她有心让沛县驻军给革命军留下一点“遗产”,对为数不多的重型武器只做了点手脚,破坏一些非关键性的零件,在外表上看不出异样,到得使用之时才会发现根本喷不出火来;而□□、□□之类数量不少,她的时间却不多,唯有尽数毁坏。她以灵力行事,库中兵器并未被移动过位置,离开前将门锁恢复原状,任谁也发觉不了有人曾潜入过。

  沛城驻军散漫,现下又分不出人手,想来不会检修武器,但以防夜长梦多,她一完事便马不停蹄地返回丰县,告知倪季同二人出兵。

  这回,沛县驻军的武器破坏得无声无息,完全不像丰县官员“暴毙”那样闹得沸沸扬扬,生性谨慎的杨明建议倪季同先派遣先锋试探后再举兵攻城,他对这个藏头露尾的人并不十分信任。

  躲在暗处的薛湘灵朝他翻了个白眼,她能理解对方的想法是一回事,有心襄助二人却不被信任,油然而生的不爽又是另一回事。

  先锋营带着三门迫击炮,在千米外冲城墙上射击。沛县官兵不料革命军占领丰县没两日,便又迫不及待地进攻沛县,即便只有一个先锋营,守城兵士也应付手忙脚乱。直到城墙守军渐渐难以支撑时,扛着迫击炮、□□的援兵终于来到,让只背了□□的守军如蒙大赦,但还不等他们热泪盈眶,所有官兵惊悚地发现,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器装备,竟然一点火星弹沫都喷不出来。

  烈日酷暑下,沛城官兵急得焦头烂额、头昏眼花,而在望远镜里察觉对方窘况的革命军则大喜过望,蓄势待发的营队全线出击。在沛城军军心大乱之间,革命军正如先前攻占丰县一般,势如破竹、长驱直入,不到黄昏时分便彻底占据了沛县。

  有了治理丰县的经验,沛县的安置便无须多耗心力,即便如此,倪季同与杨明也忙到大半夜才有机会坐下稍加歇息。

  在下邑起事时,他们决计想不到,能在区区数日内连取两县,还顺利打入魏系。两人对视一眼,只见彼此脸上殊无喜色,反而是同一种忧虑沉甸甸地悬于眉间。

  “二十多年前,革命军进攻湘州,湘西崇山峻岭、恶水险滩,乃易守难攻之地,又兼当地守军骁勇善战,秦系久攻不下,损伤过半。”杨明揉了揉额头,慢慢地说道,“本来以为是一场持久战,但形势却急转直下。”

  倪季同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接着他的话说下去:“退守湘西的湘州巡抚、总督相继暴毙,凡革命军所至之处,湘军将领无不猝死,湘军中一时风声鹤唳,最后不得不投降了事。”

  “不止湘州,蜀州、黔州、蒙州……大至州省,小至城镇,二十年前的革命军但凡久攻不下之地,皆朝夕之间有如神助,攻无不克。”杨明继续道,“还有欧陆、梅洲、瀛洲之外寇扣关,其装备之先进精良,远远不是陷于内战、四分五裂的中州能够抵御的,然而除了几个岛屿之外,他们却没能在大陆侵占方寸之地。若非外商利诱官僚与军阀,官商勾结,他们岂能在中州横行。”

  “岂止如今,从古至今,朝代更迭,其中蹊跷的战役更是不在少数。”倪季同补充道。

  “上古武王伐纣,西周得姜公,殷商有申公,各显神通,变昼为夜,撒豆成兵,挥剑成河,呼风唤雨,”杨明细思极恐,叹息道,“本以为不过是戏本之话。”

  “既然世间这等奇人异士层出不穷,他们又怎会甘于屈膝凡夫俗子麾下,”倪季同显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沉沉,说道,“正如殷商倚靠截教,西周后有阐教与女娲娘娘,历朝历代的王侯将相,是否真的大权在握?还是另有玄机?”

  虽然惊骇于这番推断,但杨明依旧沉下气来,说道:“且不说这只是一种臆断,并无真凭实据。即使真相如此,神人博弈,世人为棋,难道我们就只能束手就擒,浑浑噩噩?”

  “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倪季同借古人之言道。

  “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杨明接而答道。

  两人相视一笑,志犹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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