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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风逝长安·7


  “夫君对我越发冷淡了,婆婆以为是我不得夫君欢心,要给夫君纳妾,夫君不肯,婆婆又怨上我了。”袁氏说到伤心处,眼眶又红了。那夜听他唤着“阿满”,袁氏以为家里要添新人了,李涉水却并没有带别的女人回家。可他为什么对自己越来越冷淡了呢?

  实在是个爱哭的姑娘。杜缨从前很不喜欢这样的女子,但看袁氏努力睁着眼睛不叫眼泪掉下来,又讨厌不起来。

  “说了很难听的话吧?”不然不能伤心成这样。李涉水那样的人,有个这样的母亲,叫人啼笑皆非。

  “婆婆训|诫媳妇,有什么不能说的呢?”袁氏叹了一口气。因觉得自己失礼,强打起笑容望向杜缨:“你如今更好看了,怎么突然做回女孩子了?”

  杜缨含混地说:“扮男子太嚣张了,惹了点事,不得不彩衣娱亲。”到底少年心性,困窘也要装出洒脱的样子。

  “那以后还会再扮成男孩子么?”不知为何,杜缨总觉她眼里充满了期待。

  “大概不会了吧。”杜缨低头扫了扫胸前:“有些东西藏不住了。”

  袁氏低低地“哦”了一声,有些失望地说道:“那岂不是不能像从前一样四处游历了?”

  杜缨自己也很郁闷这件事:“是啊,家里后院真是闷得很,真不知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袁氏忍不住笑:“哪里就那么无趣了。”

  “不无趣么?你从前在闺中怎么打发时间?”杜缨诚心请教。

  “陪祖母看看戏,和姐姐妹妹们一起游戏,有时候自己看书习字,做女工也挺有意思的呀。”袁氏认认真真地和她聊起闺中生活:“我还养了只猫儿,闲时逗逗它,也很开心呢。”

  杜缨摸了摸鼻子,想不出有这些有什么好玩的。

  再仔细想想,自己同袁氏也不过数面之缘,怎么就好到宴席上可以聚到一块说悄悄话了呢?聊的还是闺中事,可真奇妙。

  她从小就跟师兄玩在一起,回来后也没怎么跟女孩子打交道,袁氏算得与她说话最多的一个了。

  “夫君他一向是待人这样淡漠么?”冷不防袁氏向她问起了李涉水,眼底是藏不住的委屈。

  先前是挺冷漠,后来稍稍和颜悦色了些。杜缨想了想,答道:“他一直不大搭理人,便是同兄长们在一处,也是最安静的一个,想来天生性子比较冷罢。”

  其实何止是性子冷,看起来对生死也很不上心,上战场都不穿甲衣,只披着一袭轻裘。若是不上前线临敌便也罢了,偏偏又是要拿刀杀敌的,不只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想寻死。

  袁氏安心了些。夫君与孩子是她这样的后院女子一生的指望,总怕自己不被人放在心上。

  “让你见笑了。”她很是不好意思地对杜缨说:“你还没说人家,我却一直拉着你说夫君的事。”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可做。”杜缨大度地说道。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和袁氏聊任何与李涉水有关的事,最好不要再和袁氏说话,可她就是忍不住。

  没办法对自己太残忍,那就慢慢来吧。

  正说着,却听到宴席上传来一阵尖叫,乐声中断了,变成了杂乱无序的喧嚣。

  杜缨脸色一变,叮嘱袁氏“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提起裙子便往那边跑。

  只见宴席间不知何时来了不少黑衣人,他们挥剑胡乱砍着,已有好些人受伤,哭声和叫喊声混做一团。陈氏府卫虽已进来保护众人,可席间诸多手无寸铁的妇孺,一时间也无法尽数顾及到。

  杜缨一眼便看到自己跌倒在地不知是否受伤的父母,随手拎了个凳子,猛地砸晕了一个黑衣人,夺了他手上的剑,杀了进去。

  杜潜墨要护着父母,又要应付黑衣凶徒,身上受了伤,正难顾首尾,一见杜缨靠过来,顿时轻松不少,也顾不上斥责她不斯文了。

  有人挡着,杜缨赶紧拉起父母,且战且退,将他们送至安全的角落;又拽过那些被吓傻了不知躲藏的夫人和贵女们,让他们和父母呆在一起,自己则持剑守着,不叫黑衣人伤害他们。

  她们在席间不知所措,是活生生的肉靶子,男人们要顾虑她们的安危,就不能一心杀敌,没了她们就轻松多了。黑衣人也发现了肉靶子们正离开战场,便有人杀了过来,但杜缨岂是好相与的,当初就敢只身一人杀入敌营,此刻以一敌多自然不在话下。

  轻逸的裙裾翻飞柔美,闪烁其间的剑光可不好相与,黑衣人数量有限,攻击妇孺的更有限,一时间竟无人能越过剑光织成的网。

  厮杀正酣。她解决了好几个黑衣人,喘息的间隙也在人群中搜寻着,很快看到李涉水。她从未在战场上遇到过他,只听说他偏好不要命的打法,她本不信,此时一看果真如此。

  刀剑迎面,他不仅不避,还直迎过去;他这么不怕死,对方反而有些举棋不定,这一犹豫就被他砍倒在剑下。

  那一刻,他面上神色令杜缨心惊。

  围攻之下,杜缨虽没让任何黑衣人伤害到身后的人,但避免不了黑衣人的血溅落在身后人们的脸上身上,惹起一阵尖叫。这般吵闹多少会有些干扰,只是杜缨此刻顾不上。

  临春贵女们喜爱的宽袍大袖服裳着实累赘,虽飘逸好看,但打斗起来不仅拖累速度,还极易遮住自己的眼睛,简直自杀利器。

  杜缨一边和自己的衣袖裙裾捉迷藏,一边应对黑衣人,好容易解决掉他们,赶紧从袖子上撕下两条绸带绑住袖子。她倒是还想把裙裾掖到腰间,被母亲一声尖叫阻止了,只能放弃。

  有杜缨护住老幼妇孺,不再一片混乱,男人们应对黑衣人便轻松了不少,此时场中仅剩两三个黑衣人,很快被擒住。

  灯是赏不下去了,主人赶紧安排客人们回家。因防着还有潜藏的人惹事,杜缨与李涉水等会武艺的人亲自护送他们上车,顺便早早将父母送回去。

  杜夫人叫杜缨一起走,被杜缨拒绝。

  “阿娘,等这里事了,我和阿兄一起回去。”宾客众多,而这里人手不足。

  杜夫人不是不知道,只是——“寿儿,你毕竟是闺中女子,如此抛头露面……”

  杜缨知道自己最好是赶紧回去,否则可能会被人认出来,但她不放心杜潜墨:“已经露了很久,没人会在意有没有多这么一会儿。倒是阿兄,他受了伤,要是再出什么事你们肯定受不了,我在这里少说能保他全须全尾。”

  方才的一切他们看在眼里,杜潜墨虽然是兄长,但论身手确实及不上杜缨,杜氏夫妻两个竟无法反驳。

  杜夫人叹了一声,终于不再坚持:“那你自己也注意些,早些回来。”

  总算他们不是太倒霉,那天夜里再没发生别的意外,送完宾客,受了主人家的谢意,他们便也等待自家车驾准备回家。

  几社众人自是结伴离开。杜缨怕自己被别人认出来,便缩在杜潜墨身后,省得引人注目。

  可这样哪里就藏得住了?

  姜慕望着她说道:“潜墨,仔细一看,你家小妹不仅九高长得有几分相似,武艺也一般高强。九高也是,怎么突然不告而别,他去哪里了?”

  杜缨翻了个白眼。

  杜潜墨立即显出不悦之色。

  “小妹自幼身体不好,父亲将她交给一位道人习武强身,修得一身高强武艺。但你想问的,其实是我家小妹是否就是九高吧?”他反问:“大家熟识至此,有什么不能直言,非要如此遮遮掩掩。”

  姜慕脸上便有些挂不住,讪讪地说:“若潜墨你有意隐瞒耍弄我们,我直说了,岂不尴尬?”

  他不在意杜九高是男是女,但他不喜欢被好友欺骗。

  杜缨张了张嘴,想为兄长辩解,却被一旁的李涉水一记冷眼冻住。

  “她不是九高。”李涉水漫不经心地开口:“九高救过我妻子,但也伤得厉害,我亲眼见到太医为他治疗伤口,确是男子无疑。”

  李涉水素来寡言少语,从未撒过谎,他的话自然也不会被质疑。

  他说杜缨不是杜九高,那就肯定不是。

  姜慕其实并未看出杜缨长得像杜九高——杜九高又黑又瘦,杜缨白且丰润,又抹了脂粉,若非分别与两人长久相处,并不容易识别出来——他只是因了杜缨的武艺心存疑惑,李涉水这样一说,他便打消了疑虑,不再怀疑。

  送走了姜慕和何意,李涉水又送了杜潜墨和杜缨上车。车轮缓缓滚动起来,杜缨突然扑到窗口,直直盯着李涉水,问他:“你迎着他们的剑,是无惧,还是寻死?”

  那并不是无惧,她看得分明。

  虽说他大约并不惧怕,但他更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一如他穿着裘衣上战场。

  仿佛若是就这么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似的。

  可是他是李涉水,冠绝京城的李涉水,为什么要寻死?

  李涉水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身上了自家马车。

  杜缨也没有机会再问,马车跑动起来了,离他越来越远,渐渐看不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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