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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风云变(四)


  我跌坐在雪地里,后背一阵刺骨寒意袭来。

  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经脉,我颤抖着站不起来,只呆呆看着身边白骨,在已经黯淡的天空下闪烁着森然的光芒。

  雪又开始下了。

  一声嘶哑的鸟鸣惊空而起,我无措抬头,一道黑影在林中盘旋,羽翎翙翙。

  如梦初醒,我如惊弓之鸟,没了命的往山下狂奔。

  ***

  我自幼,便不信鬼神。

  儿时,众多皇孙中,皇祖母最是宠我,她仙逝那天,众人悼念,我未去灵堂,众人恸哭,我未曾流泪。

  因为我知,肉身已死,烟消云散,唯有心中所念。

  也是那一年,宫外疫病蔓延至宫内,风波殿的宫女尾妎死了,众人惶惶然,我却犯大忌,将尸身火化,装于琉璃瓶中,挂在床头。

  因为我知,肉身既埋,无处可寻,唯有骨灰是她。

  那年,我不过十岁。但在大祭司眼里,我是恶鬼转胎,在司天监口中,我是天煞孤星,在众人心中,我无情无义不忠不良。

  于是宫里人总说,五公主眼中无物,心中有雪,不闻两旁,心中净戒。

  我厌恶这话,自小便不甚言笑,亦寡语之。

  也不知是否为此因,父王一直不与我亲近,尽管他唤我月儿,但眼里却是疏离。唯有母后摸着我的头道:“我的月儿跟别人不一样,并非月儿不敬神佛,只是世上本无神佛,他人不知你。”

  可是他们都错了,我只是不信神佛,但心中有念,也知哀知乐,知恐惧,但不畏恐惧。

  可申叔的白骨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刻,我忽有一种凉意从脚底窜到头顶,这种感觉,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了。

  如若白骨非申叔,可那衣裳竹篓作何解释,可若白骨是申叔的,可短短几时,怎会化作白骨。

  这世上,当真无鬼神吗?

  没有心思再去细想,我脑中空白,忍着伤,一心往万山禅院的方向跑去。

  雪地湿滑,冰融的寒气更甚,树林里阴气四起,两旁枯枝牵绊,影影绰绰间,仿佛身后有物追赶。

  一不留神,我就再次摔了一跤。

  我趴在雪地里,艰难抬头,黑色的树梢之上,灰暗的天空中,一轮弯月袅袅停留。

  耳边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有人踩着松软的雪走了过来。

  我缓缓回了头。

  暖金色的烛火照亮了周遭,灯笼随风飘荡,树影幢幢。

  我望进了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眸。

  一人手持灯笼,身披红色袈衣,胸挂佛珠,手系菩提,他就站在雪地里,衣袂飘飘。

  我哑然开口:“你是谁?”

  那人忽的笑了,嘴角微微扬起,如微风拂过草原,如水面阵阵涟漪,轻柔如梦,温润如玉。

  他眼角弯起,朝我作揖:“阿弥陀佛。”

  远处,传来杳杳钟声。

  雪停了。

  ――――――――――――――――――――――

  禅院寂寂,不闻人声,但闻虫鸣水流,舒缓徐徐。

  我默默跟着前方那抹欣长的身影,他步履轻微,背影却带着一种不可触摸的疏离,以及高贵雅然,令人侧目。

  他自称是禅院里的僧人,正巧路经此地,看到满身伤痕的我,便施以援手。看他着装,我自然相信他是个僧人,只是,万山禅院什么时候有了气质如此良好的帅气僧人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施主,”他停下了,侧脸向我,“今日且在此禅房休息,贫僧去给你拿药。”

  我望着那柔美的侧脸,心中不免晃神:“好……麻烦了……”

  他微笑着退下。

  木门轻掩。

  我将目光投向这禅房,极简极净,不过一禅榻,一绿植,一茶盏,一木桌,素色雅然,倒是别具一格。果然,这万山禅院的名气不是白来的,果然处处有佛意。

  我倒了杯茶,靠窗而坐。

  天色已黑,今天是回不了枫林园了,也不知丰蒙狐狸会不会寻我,且申叔已死,格庸必大悲,今夜的枫林园,怕是彻夜难眠。

  只是……这申叔的死,那副白骨……着实蹊跷,定是别有玄机。罢了,今日已心力憔悴,诸事,唯有明日天亮再说。

  正当我思索间,突闻窗外一阵窸窣之音。我赶紧打开窗户,只见一抹青色身影极快的闪过,几枝草木浮动。

  此刻间,那僧人推门进来。

  他走了过来,一只修长无暇的手中拿着一瓶玉瓷瓶。

  “嗒”,他将瓷瓶放在桌面,语气轻缓:“这是上好的金疮药,贫僧先告退了。”

  我叫住他:“我想问师父一件事。”

  他手捻佛珠,弯身:“施主请说。”

  我:“这绮云北峰,可曾有过怪事?”

  他平和地看着我:“施主,何为怪事?”

  我不想把那具白骨说出来:“比如……比如鬼神或者……或者诡异奇特的事……”

  他唇角弯起:“在贫僧眼中,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所以贫僧从未见过怪事。”

  果然,跟僧人讲话就是不一样,文化人,修养高,境界也高,每句都说得极其有道理,但又没什么意义。

  我选择了住嘴,再问下去便显得我是个文盲了。

  “不过施主不必心忧。”他又道。

  我:“啊?”

  “万物有因有果,”他站在灯火阴影下,一字一句,“你看到了果,因也自然会来找你。”

  ***

  深夜时刻,夜里又开始下雪,不大,淅淅沥沥,有屋檐水滴落下的声音,滴滴答答,极具韵律规则。

  可我睡得极不安稳。

  躺在禅榻上,鼻尖有檀香,丝丝缕缕,可我时醒时睡,梦多而杂。

  我做了很多个梦,这种情况不常有,终于在三更之时,我终于忍不住暴动而起,在黢黑的房内默默坐着。

  忽的一道闪电惊起。

  同一时刻,几声幽远的呜咽声遥遥传入我耳。

  我瞪大了双眼,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幻听了。缓缓的,我将身体挪向窗边,细细聆听。风雪声中,又一声微弱的啜泣女声落入耳中。

  我一个激灵。

  深更半夜,禅院之中,怎会有女子泣声传来?很快的,我不由自主将这份怪异与我见到的申叔的白骨联系在了一起,这其间,难不成有什么联系?

  披上衣服,我轻轻推开了房门,左右望去,廊道里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之上,烛台上烛火幽幽。

  我走了出去。

  夜晚很冷,我双手环抱,仔细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一声一响。

  东边又有哭声遥遥传来。

  轻步走了过去,我记得那个方向,似乎是燃灯佛堂的方向,上次我来过。

  渐渐的,女子的啜泣声越来越清晰,幽怨哀痛,带着一丝森然冷意。

  我攥紧了衣袖,缓缓靠近燃灯佛堂,夜晚的佛堂依旧烛火阑珊,青灯伴古佛。

  站在门外侧边,我清晰地看见一道长而细的怪异影子,在烛火映照下,扭曲弯折地铺展在地面之上,直至脚边。

  屏着呼吸,我将头探了进去。

  一道惊雷划过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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